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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活着就是一件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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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机遇之歌》（Przypadek）海报，奇士劳斯基（Krzysztof Kieślowski）导演，1987年。（图片来源/IMDB）
这礼拜一学校开学，连日阴雨湿冷，无特别悲喜之情，仍用心讲课如昔。倒是昨天俄罗斯正式进军入侵乌克兰，激起些许悲惨岁月的焦虑以及对世界更深的无奈。
日前因一则旧文字而反覆思想奇士劳斯基（Krzysztof Kieślowski）的《机遇之歌》（Przypadek）片断情节，于是前晚又重新看了一次，注意到影片中用心铺排着许多看似零碎分散但却紧密相关的小情景细节，有新体会。
三种命运
奇士劳斯基在《机遇之歌》中以三个情节描绘一个因父亲过世而休学的医学院学生Witek用力奔跑搭上与没搭上一班开往华沙火车的三种日后命运。
第一个情节
Witek用力奔跑赶上了火车，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主动与他搭讪的老共产党员，此老人有知识品味。后来Witek加入共产党，积极投入党的活动，在党内似有大好前景。有一天，在与这位老共产党员散步时不期而遇前女友，两人旧情复燃。但他的爱情似被老谋深算的党领导分子亚当掌握介入，刻意拆散，女友误以为他出卖了她，于是鄙视地离弃了他，他因此极为愤怒，跑去殴打亚当，与他翻脸。
他本来预计好被派去巴黎参加共党活动，人已到了机场，但因临时被告知有突发事故而取消行程，没搭成飞机出国。
第二个情节
Witek用力奔跑但没赶上火车，推倒火车站警察，被捕并判罚服三十天劳役，服劳役时认识地下组织成员，并加入地下组织，因而认识了地下组织核心分子——残障坐轮椅的司提反神父。
Witek因神父派他送钱付款因而意外认识了一位天主教女信徒，巧遇她正好被四个背叛她的青年捣乱房子，帮她稍整理房子后，静静地听她讲述遭遇的感受。他问她刚刚被那四位青年伤害时怕不怕，她坚定说不怕，并说上帝存留了她的生命，因为她本被医生宣判活不过3年，但现在却已继续活了12年，坐在他面前，所以说：「我能活着就是一件礼物。」他问她真地相信是上帝让她活下来吗？她坚定地反问「不然还会有谁能呢？」然后她劝他，别满脸愁容，只要达成上帝期许，帮助人，他就会临在；向他祷告，他就会饶恕。
显然这妇人的信仰感动了Witek，于是他为了确立自己的生命意义并能平安的生活，决定受洗成为基督徒。就在一次地下组织聚会时意外与12岁移民丹麦的邻居但以理重逢，并认识了他已婚的姊姊薇拉。薇拉爱他，主动向他示爱，两人几乎就要发生奸情，但都因意外小事而逃过。Witek本要秘密以参加天主教青年会名义去法国参加组织活动，但后来他不与政府交换条件，即回国后会密报在法国的组织活动，因而申请护照被拒绝，失去第一次搭机出国的机会。
第三个情节
Witek奔跑但没赶上火车，走回头时在月台遇到爱他的医学院女同学，决定复学完成父亲期待他成为医生的遗愿，与这位女同学结婚生子，享受令人称羡的美满婚姻家庭生活。
Witek对宗教与政治皆冷淡，保持距离，但被医学院院长看重，前途美好。有一晚，院长因儿子从事地下活动被捕可能被牵连，于是主动拜托他出国到利比亚，代替他做一场早已答应好的医学演讲。他立即答应。本已买好机票，但后来为了妻子的生日更改机票日期，改搭需在巴黎转机的班机。终于顺利搭上出国的飞机，但飞机起飞后不久在空中爆炸。影片在此结束。
奇士劳斯基将这三个不同情节最后都在第三个情节的机场里重叠在一起，而Witek以一个前途似锦的年青医生身份搭上了前两个情节里他都没搭上的那班发往巴黎的飞机，然后在空难中身亡，遗留下他的年轻妻子、幼小稚子，以及尚在妻子腹中的女儿。
奇妙摄理
这同一个人在三个假设情节中的命运清楚告诉我们：人生过于错综复杂，远远超出我们的决定、计画、认识与想像，因而命运完全不可测知。你并不知道将有何遭遇、会遇到什么人、会做什么决定、会与什么人有什么关系、会筹画并做什么、事情会引发什么后果而你又会有什么反应，等等。出现在你生活中的人事物，再怎么零碎细微渺小，再怎么被忽视，都有一定的意义，都汇流于你的命运之河。命运不只超出一个人的掌握，也超出所有人总和的智力。
奇士劳斯基在谈到自己的这部影片时说：「每天我们都会遇上一个可以结束我们整个生命的选择，而我们却浑然不觉。我们从不真知道我们的命运在哪，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命运正等着我们。命运意味着一个地方，一个社群，一个职业生涯，或者，一个我们从事的工作。相较于此，在情感领域我们有更多的自由。在社会领域，我们大大被机运宰制；有些事我们就是必须做，或者，我们就是必须成为我们所是的那种样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必须成为无可救药的绝望者或宿命论者，因为这个黑暗阴冷悲惨不幸的世界，终究仍随时在困境中充满不可逆料的曙光、逆转、奇迹、救助、温暖、安慰以及一切美好的可能性。这或许就是我们还能有意义地坚持好好做人并活着的理由与盼望之缘由。
虽然奇士劳斯基要在片中明言人生不可预料的命运，但他也似乎隐约暗示一个有人性或有上帝信仰的人才得以免于亡身之祸。
第一个情节暗示，一个参与政治组织但仍保有基本人性的人，虽免不了会被爱人误解，被同志利用甚至斗争出卖，而且为了保持基本的人情义理，他通常都会在残酷无情的斗争中败下阵来，事情不能如愿，但最终仍可以存活。
第二个情节暗示，虔诚相信上帝者，安分守己，不会出卖良知，会得上帝奇妙的保守而免于犯罪，得以在悲惨的人生岁月中有意义地平安度日，虽不能诸事顺遂。
第三个情节暗示，一个只在乎追求今生今世人生成功的无信仰世俗分子，看似幸福美满、前途似锦，有着别人没有的机会，最后却不免死于奔向成功途中的意外灾祸，死亡夺去他在世所有的一切。
命运何以如此？没人知道。但真的没有原因？一切只是随机偶然？果真与我们平常存什么心、怀什么意念、怎么行事为人、有什么德性、坚持什么信仰以及我们每天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言行举止无关？但既然人生如此复杂，谁能断言无关？如果外在的社会政治环境与内在情感情绪都致命地决定着我们的命运，难道政治社会的后面没有更大的意志力量吗？难道内在情感里没有更深层的奥秘心意激发并引导着我们吗？果真没有一切黑暗都蒙蔽不住的光明吗？
第二个情节明显信仰意味浓烈，Witek告诉司提反神父他想受洗，但神父却笑他说，是不是疯了，并说受洗干什么？却又说只有受洗不够，还要有信仰，并要他找一天好好去祷告。Witek果然到教堂拿着圣经跪下做了一个真诚的祷告，恳切地祈求上帝能一直与他同在。这与他日后的命运无关吗？谁能说一定无关呢？
确实，人各有命，而且一切有意无意的意念言行都与命运密不可分。但我相信，命运不是盲目的机运，而是那不可见之手的奥妙摄理（Providence）。我们要相信且细心体会，机遇（Przypadek）不是「误打误撞」（Blind Chance），而是人的高傲自大、任意妄为，以及盲目无知。
你能活着就是一件礼物，故应敬畏而活，正直做人，敬天爱人，并细察一切遭遇之幽微天意。
20220225
●本专栏为个人来稿，也曾与【香港基督徒学生福音团契文字事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