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中的祷告是冒昧、坚持、不顾羞耻、不讲礼貌的;
更像露天市场的讨价还价,不像教会中客气的喃喃自语。
∼华特.温克(Walter Wink)
我参加的教会,聚会中保留一小段时间,让在座的会众出声祷告。多年来我听过无数祷告,大多时候都让人觉得太过礼貌了。不过,有一个祷告,因其赤裸裸的情绪流露,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一名年轻女子以她清晰却颤抖的声音说:「神啊,我被强暴后非常恨你!你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会众顿时安静下来,没有翻动纸张的声音,也没有人在座位上扭动。「我也痛恨教会里想要安慰我的人。我不想被安慰。我想报仇,我要对方也吃苦头。神啊,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教会里有些人也没有放弃我。你一直跟在我身后,现在我回来了,并且求你医治我灵魂的伤口。」
我在教会中听到的所有祷告,以这个祷告与圣经中反覆出现的祷告风格最为相似,特别是神最喜欢的人,诸如亚伯拉罕和摩西的祷告。
我在曼德拉(Nelson Mandela)的自传中,也看到圣经中常见的祷告风格的例子:
我之所以提及此事,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一位牧师开场前的祈祷情景,这几年来时刻在我眼前闪现,成为激励我与困难搏斗的力量泉源。他感谢上帝,感谢他的恩赐、他的仁慈、他的宽厚以及对全人类的关怀。他还冒昧地提醒上帝,他的某些子民所受的蹂躏要比其他人多,但他有时候似乎显得心不在焉。他说如果上帝不显灵让黑人摆脱苦难,黑人就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开创新的生活。阿们!
在曼德拉出现之前的一个世纪,一位既废除奴隶制度又参与女权运动的政治领袖―――索杰纳.特鲁斯(Sojourner Truth,译注:她原名伊莎贝拉.鲍姆弗里〔Isabella Baumfree〕,自己以前也是个奴隶,后来改名。Sojourner Truth意谓「真理寄居者」),便曾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放进祷告中。她的儿子生病时,她祷告说:「神啊,你知道我多么愁烦,因为我已经告诉你很多次了。喂,神啊,帮帮我儿子吧。假如你有困难,像我一样,而我能够帮忙,像你能帮我一样,你想我会不帮你吗?是的,神啊,你知道我会帮你的。」当她在经济上遇到困难,便祷告说:「神啊,你知道我没有钱。不过你可以感动人来帮我。你一定要感动人来帮我。神啊,除非你这么做,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两则相隔约有一世纪之久的烦躁祷告,其实依循的是圣经早已铺陈好的轨迹。
讨价还价的人
以信心闻名的亚伯拉罕,在异象中听见神的声音。神与他单独谈话,甚至亲自到他的帐棚拜访。神以诱人的应许吊他的胃口,其中一个正中下怀:神向他保证,必有大国从他而出。亚伯拉罕第一次听到这个应许时七十五岁。接下来几年,神又加重筹码,暗示他的子孙会多如地上的尘土和天上的星星。
与此同时,岁月却匆匆流逝,亚伯拉罕在别人含饴弄孙的时候,仍然膝下无子。他知道,自己的生育年龄没剩下几年。于是,亚伯拉罕便利用另一次神来拜访的机会,间接地威胁说,他打算透过家中的仆人来得后嗣。终于,就在亚伯拉罕八十六岁那年,他听从了始终不孕的妻子撒拉的建议,真的这么做了。
神再次拜访亚伯拉罕的时候,那个后嗣, 一个名叫以实玛利的儿子,已经十几岁了。他因为撒拉心生嫉妒而遭殃,如今在沙漠流浪,无家可归。这一回,神又向亚伯拉罕提起了那个应许。亚伯拉罕笑出声来,带着讽刺的口吻回答说:「一百岁的老人还能够有孩子吗?撒拉已经九十岁了,还能生孩子吗?」(创十七17,现代中文译本)。撒拉也认为这是个刻薄的笑话,嘀咕说:「我衰老了,我的丈夫也老了;我还会有喜吗?」(创十八12,现代中文译本)。
神的回答听在亚伯拉罕耳中,想必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他确实会有个孩子,但是首先必须在他的身上动个小手术。于是,亚伯拉罕同时成为割礼之父和以撒之父。
我们将会发现,这种声东击西,让亚伯拉罕站起来,又把他击倒的模式,其实是在为稍后将要上场,一次亚伯拉罕与神之间的精彩对话,铺陈背景;事实上,那是一次非凡的祷告。祷告的一开始,神先说话了:「我所要作的事,岂可瞒着亚伯拉罕呢?」(创十八17),从某个角度来看,神的这番话,似乎就是在承认,他与亚伯拉罕之间已经是一种真正的合作关系,因此,当关系中的一方要作出任何重要决定前,都必须徵求另外一方的意见。接着,神就向亚伯拉罕透露了他要毁灭所多玛和蛾摩拉的计画。这两个城市素来都以其邪恶与败坏恶名昭彰,甚至连亚伯拉罕的亲人都曾遭殃。
因着过往的经验,亚伯拉罕对于自己在这个合作关系中的角色,早已了然于心,因此他毫不掩饰地向神表达他的气愤:「祢绝对不会用同样的方法来对待正直的人和恶人,把他们一同毁灭的!祢是全地的审判者,难道祢不秉公行事吗?」(创十八25,当代译本)。
接下来的讨价还价,简直就像是在中东的市集。如果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会放过它吗?好吧,如果我能找到五十个义人,就会放过整个城市。亚伯拉罕突然想起他是在跟谁讨价还价––我虽然是灰尘,还敢对主说话––接着又把他的请求降到四十五个人。
四十五?没问题。求主不要动怒,我真是很大胆。亚伯拉罕一面奉承,一面不放过神:四十?三十?二十?十?神每次都没有争论地让步,最后说:「为这十个的缘故,我也不毁灭那城」(创十八32)。
虽然最后还是找不出十个义人,好免掉所多玛和蛾摩拉之灾,亚伯拉罕已经达到他真正的目的,救了他的侄儿和侄孙女。不过,这个事件还是给了我们这些读者一个忍不住想要揣想的问题:亚伯拉罕在神停止让步之前,就先停止了他的请求;若是亚伯拉罕继续讨价还价,求神只为一个义人的缘故放过这两座城市,情况不知会如何?神每次迅速地让步,会不会就是希望找到一个人,勇于流露神的深厚怜悯之情,愿意替这两座城市一而再地陈情?
正如亚伯拉罕所知,当我们诉诸于神的恩典和慈爱,可怕的神就不见了。「耶和华不轻易发怒,并有丰盛的慈爱,赦免罪孽和过犯」(民十四18)。神远比我们想像的更有怜悯,并且欢迎我们祈求他的怜悯。
与神争论
往后又过了五百年左右,另一个讨价还价的高手出现于经文中。神「记念他与亚伯拉罕……所立的约」(出二24),亲手选拔了一个资历完整,可以肩负重任的最佳人选。摩西的一生,有一半的时间在当时掌权的皇朝里学习领导才能;另一半时间,因逃避杀人的罪名,学会了在旷野生存的技巧。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带领一群被释放的奴隶,横跨旷野行到应许之地呢?
神为了使摩西确信这是神要交付的任务,便用了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向摩西显现:燃烧却没有被焚毁的荆棘。当神向摩西宣告这个任务:「现在以色列人的哀声达到我耳中,我也看见埃及人怎样欺压他们。故此,我要打发你去见法老,使你可以将我的百姓以色列人从埃及领出来」(出三9-10),摩西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把脸藏起来,不敢看神。
摩西与亚伯拉罕不一样,打从一开始就喋喋不休。他先假装谦卑:我是什么人,竟能去见法老?这行不通,就用其他的理由推托: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假如以色列人不信我……我向来不是能言的人。神回答了每一个问题,并且显了几个神迹,来建立摩西的信心。摩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主啊,请你差派别人吧。神忍无可忍,终于发怒,不过仍旧想出一个妥协的办法,叫摩西的哥哥亚伦与他分担重任。着名的出埃及事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终告开始。
后来,摩西这种厚着脸皮讨价还价的本领,却遭受到最大的考验––因为神已经受不了可恶的以色列人了。以色列人看过降在埃及的十灾,从为奴的景况安然脱身,并且扛走不少财物。他们目睹法老先进的军队被水淹没,日间有云柱带领,夜间有火柱带领,又神奇地得到食物和水(造金牛犊的时候,一部分食物很可能还正在肚子里消化呢!) 以色列人经历这一切,却仍然感到害怕,觉得乏味,如果按照神的诊断,他们有「硬着颈项」(出卅二9,卅三3、5,卅四9)的毛病。总而言之,他们否认了这些经历,宁愿要摩西的哥哥––就是神妥协请来帮忙的亚伦––为他们打造一尊金制的偶像。
神受够了。「你且由着我,我要灭绝他们,将他们的名从天下涂抹,使你的后裔比他们成为更大更强的国」(申九14)。摩西很清楚神的毁灭能力,他在埃及亲眼见过。你且由着我,神这样说!摩西听了这句话,并没有当作一个命令,而是当成为人父母的困扰叹息。作父母的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却仍然希望有人从旁拦阻––换句话说,仍有可商讨的余地。
摩西把可以想到的理由,通通搬了出来。看你经过多少麻烦才把他们从埃及释放出来。你的名誉怎么办?试想埃及人会怎样幸灾乐祸!不要忘记你对亚伯拉罕的应许啊!摩西将神曾给过的应许倾囊而出,有四十个昼夜,摩西俯伏在上帝面前,不吃不喝。神最后让步了:「到那流奶与蜜之地。我自己不同你们上去,因为你们是硬着颈项的百姓,恐怕我在路上把你们灭绝」(出卅三3)。不过,摩西可不满意,他还要赢更多!于是,神终于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同意,继续在剩下的路程上陪伴着以色列人。
然而,曾几何时,这次却是摩西想要放弃。「这百姓岂是我怀的胎,岂是我生下来的呢?祢竟对我说:把他们抱在怀里,如养育之父抱吃奶的孩子,直抱到祢起誓应许给他们祖宗的地去」(民十一12)。反而是神以慈爱作出回应,叫摩西冷静下来。神对摩西的抱怨表示同情,并且指派七十个长老分担他的重责。
摩西并不是每次与神争论都占上风,最显着的例子就是他没有说服神让他进入应许地(虽然神多年以后在变像山上应允了摩西这个请求)。然而摩西的例子,像亚伯拉罕的例子一样,证明神欢迎任何的争论和挑战,特别当争论的重点关乎到神的怜悯。我们在争论的过程中,说不定还会感染到神的品行。
德兰溪总主教(Archbishop Trench)这样写道:「祷告并不是为了克服神的不情愿,而是要掌握到神真正的心意。」
奇特的亲密关系
如果亚伯拉罕和摩西是圣经中唯一与神争辩的例子,那么,我大概会犹豫,该不该把他们的这种角力,当作我自己的祷告模范。然而我却发现,圣经里到处都是像他们一样的祷告模式。(他们的这种特质,会不会正好解释了神何以在众人当中,拣选他们担负起如此重要的任务呢?)
不过,这两位信心巨人的辩论,若与约伯的怒吼相比,真是太温和了。约伯的三个朋友,嘴巴里说的,都是些陈腔滥调的敬虔公式,对许多常上教会的人来说,这样的说词一定不会陌生。他们为神辩护,企图安抚约伯的暴怒,要他凭着理智接受世界当下的状况。约伯一概不接受。他忿然拒绝成为一个残酷的神手下,倒楣的受害者。约伯从深受伤害的心底发出肺腑之言。他差点放弃祷告,甚至在那些面露惊骇的朋友面前说:「求告他有什么益处呢?」(伯廿一15)。但在约伯记的结尾,却有一个讽刺性的转变––神看中的是约伯这种和盘托出的方式,反而对他朋友的冗赘言辞大为不悦。
诗篇的作者同样埋怨神漠不关心,以及世上明显的不公平。大卫就非常能够掌握这种心态:
我因呼求困乏,
喉咙发干;
我因等候神,
眼睛失明。(诗六十九3)
除了诗篇,先知书中一长串的埋怨,同样企图提醒神这个世界是何其扭曲,诸多应许仍然未得应验,公义和怜悯并没有主掌一切。
两位写作产量最丰富的先知,当神呼召他们的时候,反应真是和摩西如出一辙。以赛亚起先的反应是:「祸哉!我灭亡了。因为我是嘴唇不洁的人,又住在嘴唇不洁的民中」(赛六5)。耶利米则马上凑出一个藉口:「我不知怎样说;因为我是年幼的」(耶一6)。事实上,在耶利米整个先知生涯中,他一直对神交给他的任务踌躇不前。他对神说话并不客气:「哀哉,主耶和华啊,祢真是大大的欺哄这百姓和耶路撒冷,说:『你们必得平安』;其实刀剑害及性命了」(耶四10)。
研究先知着作的伟大犹太学者赫舍尔(Abraham Heschel),便如此刻划出先知的反抗精神:「在神是爱的大前提下,拒绝接受神严酷的对待,是一种正宗的祷告方式。事实上,以色列的古先知并不习惯在神严酷的审判面前默不作声。他们不会轻易点头说:『愿你的旨意成就。』而是往往是向神挑战,彷佛在说:『愿你的旨意改变。』」赫舍尔又说:「人永远都不应该屈服,甚至对神也不例外。」
关于在客西马尼园发生的角力赛,耶稣与神的旨意搏斗,最后在没有其他方法之下,接受这是势在必行的一途。后来,当神决定要让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恶名昭彰的人权侵犯者――大数人扫罗),来承担传福音给外邦人的任务,有一位教会领袖便直接向神发出异议:「我听见许多人说,这人怎样在耶路撒冷多多苦害祢的圣徒」(徒九13)。不过,神没有让这个争辩继续下去:「你只管去!他是我所拣选的器皿……」(徒九15)。几年以后,就连那个被差去传福音的人(现在改名为保罗)也与神讨价还价,多次求神除去他身体的痼疾。
掌管宇宙、全能的神,为什么要采用一种好像是商业谈判的方式来与人交往?(说得再粗俗一点,根本就像菜市场的讨价还价。)神是要以此作为我们的属灵操练吗?或者容我这么说,我们的呐喊,会不会是神进入这世界的窗口,是他所倚赖的一个警告讯号?毕竟,是以色列人的呼求,才引发了神呼召摩西。
没想到,我竟然是从那些与我关系最亲密的人身上,明白到神为何会希望我们这样祷告。我想到我的哥哥,只有他知道孩提时代让我羞愧和痛苦的秘密;我想到我的太太,她比世上任何人都更认识我,不论是在餐厅点什么菜,到哪一州定居,可以说没有一件事,是可以不和她谈判的;还有我的编辑,近乎牵着我的手,走过出版一本书的每一个充满焦虑的日子。我在这几个人––我最亲密的伙伴––面前的行事方式,让我想起那些与神讨价还价的祷告。我提出建议,然后让步;我考虑他们的观点,大家达成协议,我自己也有所改变。
我像亚伯拉罕一样,刚开始是畏惧战兢地到神面前,却发现神希望我不必卑躬屈膝,我可以与他争辩。我鼓起勇气,向他呼求,而非懦弱地接受这世上充满的不公不义。我呼求神为他的应许、为他的属性有所交待,因为这是我必须执行的任务。
劳勃.杜瓦(Robert Duvall)的电影《来自天上的声音》(The Apostle)中有一幕场景,那个有前科、坏脾气的传道人桑尼,正在楼上房间暴跳如雷、乱踢家具、大声喊叫。一个邻居因为噪音干扰而打电话来抱怨:「听起来好像有个疯子在你家里。」桑尼的母亲笑着解释,那只不过是桑尼。「打从他是个小不点儿的男生开始,我的儿子就一直在跟主讲话。他有时跟主讲话,有时候向主吼叫。今天晚上刚好是他在跟主吼叫。」
与神摔角的人
我总是会为着自己的缺乏信心而忧虑。我对祷告寄望甚少,因此就算没什么收获也能令我心满意足。我以为信心就像恩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像肌肉一样,可以锻炼出来。然而,当我明白信心是与神的一种交战,我的态度便有所改变。我也许无法召唤出相信神迹的信心,或有什么伟大梦想,但我的确可以藉着在祷告中与神交战,操练我的信心。
我想起刚结婚的一幕情景。我们到西部探访朋友,他们安排我们住在一栋有四间卧房的招待所。当时正好没有别人住宿。吃晚饭的时候, 我和太太珍奈都讲了一些话,让彼此都不高兴,不久便演变成婚姻中常见的口角,而且愈演愈烈。我们很晚没睡,想要把话讲清楚,只可惜我们的对话非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让歧异更大。我想起明天要参加一个会议,便忿忿然冲出去,到了另一间卧房,想要图个清静。
几分钟后,房门打开,珍奈带着一堆支持她的新论点,在门口出现;我逃往另一间卧房。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她不肯放过我!这个情景立刻变得很滑稽:一个生闷气的内向丈夫,逃避一个不罢休的外向妻子。到了第二天,我俩都觉得很可笑(前一夜我们可笑不出来)。我学到一个重要的功课,终止交流比吵架更糟糕。在一场摔角比赛中,起码双方都积极交战。
摔角的景象唤起圣经记载的另一幕,也是与神搏斗的原型。亚伯拉罕的孙子雅各靠诡计和欺骗度过他的大半生。他现在必须面对自己一手造成的后果,与被他骗取了长子名分、脾气暴躁的兄长见面。雅各充满了惧怕和罪恶感,便先把他的家人和所有财物打发过河,还有很多为安抚以扫而精选出来的礼物。以扫到底会以刀剑,还是以拥抱与他相会呢?经过了二十年的放逐岁月,雅各独自在黑暗中战栗、等候。
有人碰了他一下––是人,还是天使?雅各一如往常地反应,拚了命搏斗。两人整夜摔跤,没有一人占上风,直到破晓时分。「容我去吧」(创卅二26),那人说,一面往雅各的大腿窝用力摸了一把,扭伤他的大腿窝。
雅各被制服,步履蹒跚,怕得要死,却仍然没有放弃。「你不给我祝福,我就不容你去」(创卅二26),他告诉与他摔角的那位。对方没有再摸他一下,把他的脖子扭断,而是温柔地赐他一个新的名字––以色列,意即「与神摔角的人」。雅各终于发现了对手的身分。
过了不久,雅各看见他哥哥带着四百人前来,便一瘸一瘸走过去会合。两兄弟的相争,打从出生以前,在母腹中就已开始。现在是最具关键性的时刻。与神摔角的人张开他的双臂。
现代犹太作家瓦斯科(Arthur Waskow)与自己的哥哥长期不睦,正想要与他和解的时候,读到这一则古代故事。曾经,他们在马利兰州的渡假小屋相遇,受困于风雪的缘故,有了长大之后的第一次促膝长谈。只是没想到,同样一个哥哥,却会在某一年秋高气爽的俄勒冈州,以冷冷的眼光注视着他,说出一天可能会杀了他这样的话。瓦斯科经历这一切,写了一本名为《与神摔角》(Godwrestling)的书,讲到两个父亲姓瓦斯科的兄弟,和两个父亲名叫以撒的兄弟。
「摔角很像作爱,」他写道,回想小时候晚上常跟哥哥在床上扭打,用身体相撞,然后筋疲力竭倒下去。
但以扫
与自己
摔角,
挣扎着
站起来,
喘吁吁地过河,到他弟弟那里:
亦
感觉
很
像
作
战。
不论是雅各晚上面对的那个神秘人,或是白天面对的多毛以扫,他都同样有两种感觉––像作爱,也像作战。远远来看,很难分辨他们到底是在勒住脖子,还是在相互拥抱。
神并不轻言放弃。在此同时,他似乎也非常欣赏那些就算是胜负已定,依然持续奋战的人们。也许,雅各在河畔的漫漫长夜,首次学会了如何将搏斗转化为爱。雅各告诉他哥哥:「我见了你的面,如同见了神的面」(创卅三10)。若不是雅各昨天晚上面对面遇见神,他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雅各一生虽然犯了很多错误,他的名字却代表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也代表所有与神摔角的人。保罗说,我们这些与神摔角、在黑暗中紧抓住神、从一个房间尾随神到另一个房间、宣告说「我不容你去」的人,都是以色列的后裔。祝福、长子名分和国度都是我们的。
冷漠的相反是……
曾写了八本关于祷告着作的邦兹(E.M. Bounds),作出这样的结论:「最崇高和最有效的祷告,都采用了与神摔角的姿态。」我们毫无遮掩的情绪爆发,根本不会吓到神,有时甚至可能因此改变神的心意。神摸了雅各的大腿窝,证明了一件事:正如雅各极其想要留住他,他也同样极其想要被留住。在那个沙漠的漫漫长夜,神大可随时结束这场角力;然而那个神秘人却始终徘徊不去。
我很荣幸与英国的「圣可伦巴团契」(St. Colomba’s Fellowship)有合作的机会。这个团契的成员包含了安宁病房的工作人员、护士和其他在垂死病人中间工作的人。他们有时候会请我和内人在他们的聚会演讲。
有次聚会中,一位安宁病房的院牧提到,有个病人请求要见他,因为他在精神上有非常大的痛苦。他已经是癌症末期,那天却感到极其罪过;因为他前一天彻夜怒吼、叫嚷、咒骂神。第二天早上,他感觉糟透了,自认大概永远失去了永生的机会,神绝不会饶恕这般咒骂和恶待他的人。
院牧问他:「你认为爱的相反是什么?」
那人回答说:「恨。」
牧师很有智慧地说回答说:「不是。爱的相反是冷漠。你并没有对神冷漠,不然你不会花整晚的时间跟神说话,老实地把你心中的话告诉他。你知道基督徒用什么字眼形容你的行为吗?就是『祷告』。你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祷告。」
(本文录自杨腓力,《祷告》〔Prayer:Does It Make Any Difference? 〕第七章,校园书房出版社,2008年9月出版。)
〔全文转载自校园杂志2008年9.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