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客旅贞吟 2013.10.20
在台期间,和刚从海外回台大管理学院任教的朋友夫妇一起用餐。
朋友提到他开的一门研究生选修课。初次上课,所有跟他做研究的硕士和博士生全来上课。
他发下教学进度、课外阅读、研讨与考试的「课程大纲」(syllabus)后,硕士生全退选了。第二次上完课,四个博士生,有三个也退选。第三次上课,仅存的一个也来对他说要退选,因为觉得他这个教授的要求太多。
他拿出在美国一个州立大学(不是顶尖的国际知名学校)任教时,给予学生的课程纲要,问那个学生,哪个要求比较多?
那个学生读了两份纲要,说美国大学的比较多。可是他还是执意要退掉这门课,因为没把握可以达到老师的要求。
朋友叹息台大的学生资质当然都不错,但彷佛一考入台大,就是已达成人生目标,此后,没有什么进阶目标与方向,也不愿接受更多挑战。
我听了,也喟叹。当年自己就是那样。高中几年,一心一意只想拼进台大这个学府。
等到考上了,大家祝贺之余,父母,师长,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进去了,要如何规画后续的人生。
17岁,那么年轻的年纪,却已经像长跑者跑到终点一样,不知接下去,要何去何从?走在椰林大道上,我其实是茫然而惶恐的,每一步是探向漫无目的的未知。
几十年过去了,台湾教育改革不知变了多少方案,但即使改变外在体制,能否改变家长对孩子的企盼与要求,以及在课内、课外学习压力下长大,只求应付通过考试的学生心态?
难道下一代的莘莘学子,不少人还是如我当初那样?甚至有过之而非不及?
另一个也在大学任教的朋友听我说起这件事,他说自己也碰到类似状况,可是他的学生对于两份教学纲要的反应,没上述情况那么温和,而是理直气壮,直接呛声:「老师,美国是美国,台湾是台湾!」言下之意,台湾学生如此特别,无可比拟!
有趣的是,管理学院的朋友再次上课,学生又都出现了,不是决定选修,而是改为旁听。
原来那些学生还是知道哪个教授有实料,也愿意吸收知识,可是不想付出辛苦代价,缴交应做的功课,或是深入研读,接受考试。
隐藏的,其实是一个害怕失败的退缩心态。在乎的,还是成绩单上的评等,宁可去修一些容易过关的课程,不愿面对那些分数是否反应自己的努力。
选择容易的路走,是人普遍心态。
但是,如何帮助这些年轻人,不只倾授知识,给予指示,而是陪着他们,鼓励他们,愿意诚实面对自己内里的害怕,突破恐惧的辖制,勇敢接受挑战,从而知悉、并展现自己的潜能,则是每个能接触年轻人的长辈要做的。
我回想,在台大四年,最希望得着的就是这样的帮助,可是并没有遇见。
我那时太羞怯,太退缩。不会、也不敢表达自己的这份需要----现今如我那样,有类似情况的学生,想必也是如此?
而学校的老师们也很忙碌,研究,进修,备课,教课,以及其他生活要求,也让他们分身乏术吧!
大学四年我就那么浑浑噩噩的应付过去。申请国外进修时,才警觉,那是一个可以抉择的机会。
到底自己想学什么?能力与耐力有多少?财力可以支付自己到什么学校?审慎估量后,择定一个学校,提着两只大皮箱出发。
但是在国外最初几年,心里深藏的恐惧心态仍然存在。
恐惧成为习惯性的心态,就有其影响力,是人自己赋予它的----在这影响之下,人会重复走同样路径,尽量待在熟悉的环境里(comfort zone),与人的互动也是陷入僵化的模式;甚至在不敢或是不肯改变之余,还会怨怪外在环境。
圣经说那是一种心思的「坚固营垒」。既是营垒,如同战地上敌人竖立的碉堡,不会自动消失,而是需要出力攻克,才能夷平。
我真正去面对那个坚固营垒,是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后,发现自己不知怎么教养神托付的两个宝贵生命,惊觉不能再这么重蹈覆辙,也耽误两个孩子的生命。
开始整理内在那如同乱七八糟的堆栈,是很辛苦的过程。可是也由此了解,如果生命只是一直被动的接收资讯与知识,就如同仓库只存纳材料,却不曾把那些原料转成有用的产品。
由此联想,两岸华人的教育制度提供的就学环境是不是好像接受原料的仓库,也因为如此,我们的工业多半停留在代工的阶段?而不是原创的研发?
自己走出恐惧辖制的阴影,生命体会到的焕发自由实在不可言喻,陪伴、启引自己的学生,孩子,朋友们,目的也是希望他们能在自由里,活出因神的恩典所赋予他们的独特生命。
然而,今日大学,社会上,像昔日的我那般胆怯,惶恐的年轻人不知有多少?从朋友任教的课堂可窥知一二。
当年青人羞涩的不敢发出呼求讯号时,已有生命历练的长辈,老师,辅导,需要敏锐看到他们的需要,主动的表达关怀意愿,帮助他们坦诚面对自己的害怕,容许他们有失败的空间,「陪」他们走这挣扎与突破的路程。
标竿人生,不是空泛口号,而是需要耐心,爱心去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