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怡 2023.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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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妈妈和我在电话里聊了一堆日常后,她突然说,我爸爸这次去体检有几个指数不太好,医院建议他住院做全面的检查。病情还未得确诊,他们俩已经上网搜索了各种可能,成了半仙。
妈妈根据有类似病症的朋友们的回馈,觉得还不是太大的事,爸爸却照着他一贯的实用主义思想,把最坏的可能想了一遍,制定了各种就医计画,并做出「快活地过好每一天」的承诺。这对开明父母几乎是「活在当下」的典范,从他们丰富的资讯库、平淡的语调里,我努力地嗅着他们的恐惧、担忧和不舍,却只闻出了自己心底的不安。
我的不安不在于我对病症的一无所知,不在于他们理性的隐瞒,甚至也不在于将来早晚要面对的生离死别,而在于我确知自己在父亲得救信主的事情上祷告太少。我难以目送一个自己所爱却灵性死亡的人迈向彻底的死亡,一切无暇祷告的藉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我清楚知道,在父母步入老年时,能真正在日益朽坏的身体里更新的只有灵性的生命。那是一个医学上无法鉴别却用医学名词描述的宗教特徵――重生。它意谓着上帝将新生命从他自己播种到人的心里,而人在这件事上毫无功劳、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神让被蒙蔽在黑暗里、眼瞎的父亲得见光明,就如他此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一个病人一样真切。
在我的成长中,我多次看过父亲的背影。小时候有次发高烧,妈妈在工厂请不出假,就由爸爸带着我看医生、打针。回去的路上,爸爸看我两腿发软,就背着我一步步走回家。上学要早起,从来都是爸爸轻轻敲我的房门,待我睁眼,又见他蹑手蹑脚地离去。在拥挤的人潮中,我更有许多次坐在他的肩头,炫耀着自己的新高度……但这许多时刻里,我都没有真正注意过他心灵的眼睛。我是那个站在他背后、他身边的小女孩,却不是那个与他面对面探问他心灵的女儿。
许多年后我信了主,试着和他分享我所看到的属灵世界时,他总是告诉我他不需要,他不觉得自己生活在黑暗之中。对他而言,基督的光才是真正的黑暗,是他要逃离的。面对他的回避,我为他祷告时也充满失望。多少次宣告「义人的祷告是大有功效」时,我自动把自己排除在义人之外。我担不起让瞎眼的得看见的担子,我没有让死人复活的超能力,但我确实过早卸下为他失丧灵魂代祷的担子。
好在耶稣基督没有卸下他在父神右边为我们代求的职责。他在我祷告的困境里启示一个真理,若没有他在客西马尼园汗如血滴的祷告,我若没有经历在祷告中与主同死,就无法在许多眼不能见的祷告中看见神的得胜,更无法在力有未逮的事上将一切全然交给神。爸爸在我的成长中从没有缺席过,他暗暗地承受我的喜怒哀乐,他心满意足地看着第三代在他膝边环绕,他乐意地付出作为父亲所能摆上最好的爱。而现今则该是我,在这位生身的父亲面前,在灵性上陪伴他、鼓励他,为他摆上最好的。
这个世代总告诉我们,该在父母年迈的时候多多陪伴他们。但我所见的,只是住在一起的相互指责和相互利用,只是在彼此相对时,静默无语地滑着手机。如果陪伴只是带去温暖妥贴的话语,为他装满冰箱,添置一周的需用,或者朝夕相伴地共同生活,这样的陪伴仍带着不可抗拒的衰亡。而灵性的陪伴,即便带来价值观的剧烈冲突,即便心灵被罪撕扯般剧痛和挣扎,即便如同坐在拉撒路面前爱哭的人,但等到那一日,当圣灵的苏醒和安慰临到时,将是极大的喜乐和满足。这些将引导我们,在此生的陪伴中进入永恒的国度。
此刻,这种灵性的话语,将从我的嘴唇发出,求主垂听。